要说天坑专业,新闻还排不上号
凤凰网 2023-06-26 01:57:30

作者 | 永舟


(资料图)

填志愿的季节又到了。

这个季节相当短暂,不过三五天之间,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,就被要求决定自己未来几年的求学方向。

但“志愿”这一概念,往往又能在各种层面延续得无比漫长。也许是四年,也可能是一生。有时候,这取决于我们看待“选择”的视角,以及面对单一选择建立长远视角的能力。

前不久,以考研名师张雪峰“不让孩子学新闻”发言展开的网络辩论,将关于“志愿与实用性”的话题再次推上热搜——就业“出路”、人文价值与个人兴趣,究竟应将哪个排在最前?

张雪峰老师不建议孩子报考新闻引发舆论辩论

此处的所谓“就业前景差”,往往是个社会学概念,是基于庞大数据样本,结合社会现实得出的分析结论,而非对个体的具体评判和预测。

而抽象的人文价值和个人喜爱,则更多出于主观评判,并非可量化的数据。

事实上,没有任何人有能力对一个准大学生的“志愿”提出精准建议,包括最亲密的父母,即便是本着过来人、为你好、爱的种种名义出发,任何仅根据个人经验向他人给出的建议和意见,都是极其局限、不负责任且吃力不讨好的。

选择听他们的,可能会后悔,选择坚持自己的,也可能会后悔。

毕竟,有几个刚离开应试教育的十七八岁青年,能在繁琐的细分专业里一眼揪出自己的志向?

因此,类似问题几乎年年都在吵,但总是没有结果,因为总是各有各的理,只不过角度与立场不同。

《风犬少年的天空》剧照

如果按照“实用”、就业前景为衡量标准,不仅是“新闻无用”,而且哲学无用、心理学无用、小语种无用……尤其对文科生而言,填志愿这项历来棘手的高难度活儿,基本上等于在广泛的“无用”里择“微用”。

不可否认,填志愿的确是件相当社会化的事。一个过于“冷门”的职业,似乎就暗含着将未来放在高风险和不稳定性之上,选报北大考古学的湖南某市状元,志愿比状元这回事本身更像新闻。

这种新闻的震撼程度,与清北毕业生回家卖猪肉有异曲同工之处,本质上都反映一点:在人们心里,专业与专业之间,行业与行业之间,一直存在着比较清晰的鄙视链。

因为我们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,而非象牙塔或乌托邦,这条鄙视链无可厚非。

在真实的世界里,并非每个人上大学都是为了理想与精神,如张雪峰所说的“普通老百姓”,的确有很多孩子,是为了将自己训练为更适配社会、能尽快获得经济独立能力而上大学。

张雪峰老师就舆论回应

因此,什么样的志愿属于好的选择,也取决于不同人上大学的目标。这同样无可厚非。

在真实的世界里,“志愿”常常无关“梦想”。不过,即便是最朴素的经验主义也会这么告诉你:它只是我们即将踏上成人之路的一个细部,无论你做出何种选择,可以后悔,但不必自责,可以转行,也可以享受短暂的沉浸。

两种选择

我小时候有两个很要好的朋友,都是女孩。

茜在2013年参加高考,填志愿时,老师和父母一同帮她研究了几天几夜,最后选出来一所南京普通本科金融专业,听说“好找工作”。

茜没什么异议。好多年后我才知道,她自己都忘记了,当时她心里的第一志愿,是北京一所差不多级别院校的园林设计专业。

《流金岁月空》剧照

十年后,茜在老家省会城市国企工作,朝九晚五,比如今大部分大城市社畜轻松惬意。但我每年看见她,她总在长吁短叹,羡慕我可以到处奔走,看不同景色。不到三十岁的她常常想起自己的年少岁月,仿佛已经人近中年,只剩回忆。

茜是那种几乎没有过“叛逆期”的女孩。这倒不是指传统意义上的“乖乖女”,相反,在我的印象里,她总是站在我前面的那一个,充满冒险精神,喜欢球类运动,讨厌穿裙子,永远一头利爽的高马尾和果敢干脆的言行举止。

但她的童年大体顺遂平和。身为独生女,父母都是教师,生活习惯良好,从小到大没有太多想要的和想争的。她唯一能放手沉浸其中的爱好,大概只有画画这一样。

在茜身上,我第一次见到什么叫做“天赋”,没有接受过专业教学,一支铅笔在她手里,就是能无师自通地掌控好线条的疏密、轻重,落笔的缓急与节奏,人物表情的逼真与情绪。

或许,我也不懂什么是天赋,但我不会忘记,她投入到画画时那股神情,即便不是“享受”,也是自发的专注和平静。

另一个朋友安,更久远一些。在我学龄早期的记忆里,安总是一瘸一拐,面色苍白,身形瘦小,说话声音细得像蚊子,像个真正的瓷娃娃。小时候我不敢靠她太近,怕一不小心撞坏或碰坏她。

《无人知晓》剧照

她的腿生下来就有毛病,还没学会走路,就在其中一条大腿根部打了钢钉,从学会走路开始,她的步行速度就比正常人慢许多,跑步更是奢望。

由于相识的时候年龄太小,我不记得有没有同她讨论过关于梦想、理想和工作之类的话题,但我隐隐记得安表示过类似的意思:也许很久以后,有办法让她这样的人、这样的腿,不必打钢钉也能正常走路。“也许以后”,谁知道呢。

从一个几岁孩子口中讲出来的,是稚嫩但鲜明的心愿。这自然不能作为“志愿”,甚至未必能影响成年后的她,但当我们后来分离、断联多年后,前两年,一次过年回家,我偶然从长辈口中得知,安也在广州。她在一所医院当医生。

安的父母也是老师,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为她的大学志愿提出建议。只听老人们说,安复读了一年参加高考,如愿考上了南方一所不错的医学院。

《非自然死亡》剧照

这两位童年好友的例子,并非想主观臆断什么爱好与兴趣的重要性,恰恰相反,在她们各自对生活的对峙与试探里,与大学时期的“志愿”直接关联的元素,少之又少。

就像选择婚姻与否都可能后悔,人生的幸福或不幸,很多时候并不是某个单一选择影响所致。

而二者相似的是:它们对自己漫长人生产生的影响,很多时候取决于立场和视角。

一种理想

孔子自称“十有五而志于学”,重点在于这个“志”字,指立志。古人比我们早熟,十五岁就可以开始学习大学之道。在《大学》里,十五岁甚至已经要“穷理正心,修己治人”了,需要成为一个人格完整的个体。

不过,这里强调的是一种修身养德。在近现代与工业社会来临前,古人的高等教育并不是按照专业加以区分的。中国古代的“太学”,包括古希腊的大学传统,都提倡博学和道德教育,皆是“无用”之学。

《风犬少年的天空》剧照

想想现在,十五岁能立个什么志呢?志不志的,都等到高考完再说。终于考完,一下子被给予太多选择的机会,反而因为挑选专业不在考纲范围内,而生出另一种理怯与惶惑。

因此,我从小就觉得十八岁要选志愿是个蛮荒唐的事,就像学生时代不允许早恋,大学毕业后却催着结婚一样荒唐。爱情需要过程,志愿也是。

到了二十八岁,会发现三十岁得己所志其实也不晚。有的人八岁就找到了终生兴趣,有的人近中年才逐渐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心之所向,这两种人,其实是两种不同的幸运。

在专业分化愈细愈密的今天,其实严格来说,也没有任何专业是“没价值”的。既然存在这门学问,对于人类,对于社会,就一定有其意义。

《风犬少年的天空》剧照

有时我们怀念百年前的敢为人先的大学精神,怀念八十年代自由烂漫,不前瞻后顾的学人风气,但在今天,走一条少有人走的路,吃一只无人垂涎的螃蟹,简直就等同于自毁前程。

只是,不能对个体做出叹息或责怨,人是由他所在的时代与环境铸就的。

但实用主义至上原则历来受到追捧。“普通人家孩子”由于试错成本低,人生上进的每一步都必须审慎考量。这未必是精致的利己主义,也可能是从上一辈承袭下来的,经验主义的趋利避害。

这也是张雪峰之言得到广泛拥趸的原因。在不少家长眼中,张雪峰用决绝甚至是极端的态度劝阻人莫学新闻,反而是一种站在普通人角度的,坦诚而实用的建议。

对所谓“普通人家”孩子而言,大学可能不是用来追求理想的,而是为了将自己打磨成更适合社会需求,更能为自己带来稳定经济收入与社会地位的生存进阶改造。

《风犬少年的天空》剧照

仅凭自己认为的兴趣爱好择一业,现实可能与自己的预期大相径庭,因此站在学生角度,忐忑与惶惑也是很正常的。

这也能解释,茜为何并未对老师和家长的建议明确提出自己的反对。即便自己有所谓兴趣,但当时的她,并未想清楚到底应该将什么作为志愿专业,可以既满足爱好,也不让家长担心。

对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来说,这太难了。

内心的能量

最近,法律学者罗翔老师,给2023毕业生和高考生送上了同一句志愿寄语:“成为法治之光。”

罗翔寄语:“成为法治之光”

这不仅是他自己当年高考时的志愿,也是他对每一个选择法律的学生的寄愿。

选择法学专业,很多人和罗翔一样,是因为在年少时期受到电影文化影响,一腔热血地秉着一份“侠客梦”。但当进入学府开始学习专业知识后,罗翔内心想象的法治精神与价值,受到了一次次冲击,发生了震撼与改变,同时,也促使他对自己年少时的法学幻想有了系统性的反思。

我们不知道,青年时期的罗翔在选择专业时,是否也曾有过现实主义的踟蹰和犹豫,是否也存在功利性的“前景”考量。

但这都早已不重要,重要的是,法律改变了罗翔,或者说,改变了很多和罗翔一样因热爱而选择,因选择而顿悟的法学生。

《非常律师禹英禑》剧照

其实很多文科专业都是这样,几筐理论吃下去,我们很难说它为我们的社会竞争力匹配了哪些技能优势,但长期沉浸在这一行业里,我们的头脑、眼光、思维模式,一定都会润物细无声地发生变化。这是罗翔所说的,“一门专业的尊严”,也是大部分人文社科专业对人的影响方式。

虽然误打误撞从新闻学院毕业,但从大学时至如今,我都不敢宣称自己有何种鲜明的“新闻理想”。进入社会后,我见过真正拥有新闻理想的同行,见过即便不在业内,也真正怀揣公共理想与热忱的人。

在某种相形见绌的落寞下,我反而有了更多空间去思考“新闻学”给自己带来了什么。

实话说,多数技术层面的东西,校内学到的,都远不足工作后实践习来的。也许对新闻行业来说是如此,但对于其他行业有所差别。但相同的是,那些从学院里留下来的基本社科思维与分析方法,必然对从事任何一个行业都是有益处的。

《新闻编辑室》剧照

即便我今天没有进入新闻行业工作,我想自己也会永远记得那些在学院里学来的,观察与理解这个世界的基本方法,如何运用理性与专业素养去维护“真实”与“客观”,面对谣言的时候该如何保持独立思考的能力,等等。

即便忘掉福柯和李普曼,即使有一天新闻消亡,种种在整个社会科学领域都普适的东西,将会伴随我走到任何地方。

对于任何一个专业,我们都不仅从书本上学习理论,也从人、环境、行业氛围与历史里学习。而在实践的过程中,又总是会培养起来由内及外的某种范式和独特价值文化。

至少,数十年后,罗翔有了底气与资格给出这样的判断:“专业只是一块敲门砖,为你打开一扇大门,里面也许有无限可能,学习法律并不一定要从事法律行业。准确地说,社会的方方面面都离不开法律,所以也可以从事社会生活的各行各业。”

顺便讲个笑话,作为文科里最容易被选中、与精英阶层距离最近的专业之一,法学,近几年也渐渐“跻身”天坑专业之列。法学毕业生找不到工作,实习律师苦熬数年难修正果,等等的怨声比比皆是。

《非常律师禹英禑》剧照

我想起此前采访一名新闻系大学生,对方念的是北方一所知名的“211”大学,她坦诚告诉我,现在她们学校的新闻系已经很少专门教采编了,“都在拍视频,做编导”。

既然专业是顺应时代,甚至是迎合时代需求而动态变动的,如何在有限的学习时间内,为自己留下、或者说“装备”终生受用的东西,或许,这也可以成为填报志愿的一项考量。

就像多年来早已被嘲成习惯的一些所谓“天坑”专业,不论就业率如何惨淡,每年依然有不少学生流向那些冷门的、没什么“前途”的学院。除了被迫调剂和误打误撞的情况,当然有相当一部分人,是在清楚地知道前路荒凉的前提下,依然选择“偏向虎山行”。

《我们恶的距离》剧照

也许他们将来后悔,也许多年后专业所学已对生活的指导微不足道,甚至仿若不曾存在,但一定有一天,当他们在这个真实世界里苦苦对抗混沌与虚无,与内心的迷茫与空洞做斗争时,他们会意想不到地,从自己青年时曾经短暂介入的另一个世界里,获得些许慰藉与能量。

内心的能量,无疑是这个时代最稀缺的东西之一。在这个意义上,什么专业“性价比”高呢?很难评。

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,部分来源于网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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